沈珈禾在沈家一直待到沈欣荣回门后,才收拾东西回到庄子上。
一行人一进院子,芸娘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。
自登鼓楼后,芸娘无处可去,沈珈禾便索性将她留在身边,做个管事。
原先跟着沈珈禾的刘婆子一行人都回了沈家,眼下庄子里便只剩下年纪相仿的几个姑娘以及护院的小厮们。
胡七原先还担心护院的人手不够,但一想到后院那几个武艺高强的伙夫,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多余,甚至时不时寻他们切磋切磋。
日子忽然变得闲暇了起来,沈珈禾一日吃吃睡睡,写写画画,待到了月底之时,竟发现自己圆润了不少。
捏了捏面上的软肉,决定今晚少吃些。
沈珈禾心中方落下这个决定,便见芸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,南竹紧随其后,手上还拿着信笺。
强迫自己忽略芸娘手上鲜香四溢的菜肴,沈珈禾接过南竹手中的信笺,纤手缓缓展开。
只见一片精致的信笺之上,几行行云流水的字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这是一封邀请函,在看到落款时候,沈珈禾视线瞬时凝住了,脑袋里嗡了一声。
“赵珒...”沈珈禾不住低喃。
这竟是天子的亲笔信。
沈珈禾忽然感到手中的信笺有些发烫,足足失神了好一会,直到南竹和芸娘都疑惑地望向她。
南竹问:“姑娘,怎么了?”
沈珈禾回过神,秀眉不由蹙起。
虽说私下里,同天子还算有些交情,但如今他直接表面了身份,邀请自己到行宫避暑。
这...她该以什么身份去...
正是头疼之际,红豆适时挑开帘子走了进来,说隔壁院子那位清秀的小哥寻见。
沈珈禾瞧了瞧手中的信笺,抱着一门心事走到前厅时,只见青影安安静静地候在那里。
谁曾想,眼前这位清秀的小伙竟是天子近侍,原先自己还无意间让他做了不少事。
沈珈禾不敢怠慢,疾步走了过去。
“大人。”
她正要行礼,青影却猛地退后了两步,吓得快冒出汗来,直喊道:“沈娘子不可!”
他可不敢受沈珈禾的礼...
又忙道:“在外头,沈娘子只当我是寻常小厮便好,我叫青影。”
见青影如此,沈珈禾有些无奈,更是搞不懂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只能笑着微微颔首。
青影抹了抹额间的汗,表明了来意道:“沈娘子想必已经看过主子的信笺了罢?”
青影说罢,待沈珈禾满面困惑地点了点头后,才继续道:“娘子不必忧心,届时,贺将军府的小姐会与您一道同游,对外,只说是贺家小姐的亲眷即可。”
青影说完,见沈珈禾沉着声并不言语,一双秀眉轻蹙,一副困惑又为难的模样。
生怕她将赵珒婉拒了,忙道:“娘子不必忧心太过,届时安心散心游玩便是了,若是待腻了同我说一声,您随时都可以离开的。”
即便对方已经安排妥当,心细如此,沈珈禾由觉不妥,“可是,以我的身份,若是冲撞了贵人,那可如何是好?”
青影道:“您是贺将军府的亲眷,无人会待您不敬,更不用担心会冲撞了人。”
沈珈禾听着,只觉得脑袋跟浆糊一样迷迷糊糊的。
“三日后的巳时,将军府的马车会来接您。”青影将话带到,也说尽了,拱了拱手,退了出去。
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沈珈禾缄默良久。
她已经人事,自然懂得男女之情。
从前赵珒还是贺公子时,她可以将他当做萍水相逢的知己好友。
可如今,天子以本名相待,已然超越了知己之情。
事到如今,沈珈禾哪里还不明白,可到底为什么?
她自诩貌色出众,但也没有到了令人一见倾心的程度。
况且对方还是坐拥天下的男人,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?
沈珈禾越想心越乱。
难道,自己注定无法逃脱遭人随意摆弄的命运么。
没有答案。
就像她如何也想不到究竟在哪里惹了赵珒惦记,同样没有答案。
回想两人相处的种种过往,难道是自己给了他错误的信息,令他误解?
仍旧没有答案。
但既然天子已经发出了邀请,她没有拒绝的本事,更是没有这个勇气。
所幸都得罪不起,横竖不过一个死字,若真到了那时,想必他也不会想要一具尸体。
沈珈禾兀自安慰着,昏昏沉沉的过了三日。
直到第三日的巳时,果然如青影所说,门外停了一辆尤为阔气的马车,上头还挂着贺将军府的徽记。
想到上次在贺将军府门前求见天子,沈珈禾心里有些不自知。
就在她胡思乱想间,车帘被一只细软白皙的小手掀开,紧接着露出一张玉貌如花的脸来。
贺萱跳下马车,当即走到了沈珈禾面前,她先是尤为好奇地将沈珈禾上下瞧了一遍,而后不由惊艳道:“想必,这位便是沈姑娘吧?”
她目光中的欣赏尤为纯粹,不禁令沈珈禾有些错愕。
但很快,她便点点头,笑着福了福身,“问贺姑娘安。”
贺萱及时将人扶住了,咧嘴笑道:“我叫贺萱,比你小一些呢,应是我要唤你一声姐姐才是,沈姐姐,咱们不必理会那些繁文缛节,权当自家姐妹一般相处就好。”
贺萱面上一片真诚,一席话更是令人挑不出错来。
即便沈家同贺将军府的门第天差地别,平日里碰到都要退避三舍的千金小姐,如今竟与自己以姐妹相称。
只怕这一切都是赵珒所授意的。
微微笑着应了声好,沈珈禾心中备感负荷,只觉得千斤之石压在自己心头,自己是什么身份,又同天子是什么身份,这些问题,横在她心头左右都下不去。
好在,贺萱天真烂漫,待人真诚亲厚,一路说着行宫的布局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,沈珈禾暗自听着,心里那股不自在终于消散了几分。
不多时,马车驶入伫立在山上一眼望不到的宫宇之中。
沈珈禾从车帘的一条缝隙里,暗自打量着外头的景色。
待马车停下时,贺萱先一步下去,贴心地将沈珈禾安顿好后,才从沈珈禾处离开,同自家人汇合去。
贺兰杰听闻马车已经上山,早就候在专为贺将军府整理出来的院子里,看见贺萱回来了,忙将人拉进屋,问道:“事情办得如何?”
贺萱拍拍胸脯,抬着下巴道:“我办事,你竟还不放心?”
贺兰杰无视她面上的傲娇,“办好了就行。”
说罢,贺兰杰举步就要走,贺萱忙将人拦下来,睁着明眸尤为好奇道:“哥哥!你还没告诉我,皇上托咱家这事,是不是看上人家了!”
怎料,贺兰杰啧了一声,凝眉警告道:“小孩子别多问!”
贺萱放下手,撇撇嘴,冲着贺兰杰的背影白了好几眼。
其实,她还挺喜欢这位沈娘子的,尤其是听闻了她在登鼓楼的壮举之后,心下更是敬佩无比。
这样有勇气有胆识的女子,百年难得一见。
况且,人家又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,能惹得皇上倾心,一点也不奇怪。
在心下暗自嘟囔着,贺萱决定,晚些再去寻沈珈禾。
而沈珈禾一到行宫落定后,她便窝在屋子里哪也不敢去了。
若非是青影来请了,她还打算一直呆下去呢。
本想取了帷帽戴上,但又觉遮遮掩掩会更容易惹人注目,只能迎着头皮,压着七上八下的心绪,爬上青影准备好的马车。